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悼浦江(张帆)

 

悼浦江

 

  帆

 

201412月29日 2153分,我永远不会忘记这个时间,这是我和浦江最后一次通话,距浦江去世仅仅一周有余。当晚我在外地,刚刚获悉浦江病情严重恶化,已经决定放弃治疗,即将赶回垫江老家。不久,浦江的电话就打来了。通话持续了10分钟,主要是浦江在讲话。语速仍旧像平常一样急促,但因为身体虚弱,时而出现停顿。除简单陈述病情外,主要是把两个刚刚进入博士阶段学习的研究生托付给我。分别介绍了两位同学的性格特点,以及在学业上的优势和劣势,希望他们将来能够在博士论文选题和专业研究方面贯通辽金元史,嘱托我加以帮助。最后说:“两个学生交给你,我就放心了。”听到这里,我早已泪流满面,难以自制,只能不知所云地重复着几句苍白贫乏的安慰话语。呜呼!每当亲友辞世,总是真切地体会到死神的残酷无情,为自己束手无策而悲戚。何况浦江正值盛年,遽遘恶疾,诀别之际,语不及私,唯谆谆以育人之责相付,念之能不哀恸!

 

 

浦江是北大历史系七九级本科生,比我高三级。我们读本科的时间有一年重叠,我大一的时候他大四,但当时并不相识。记得我认识他是在1992年春天。那年我即将博士毕业,浦江则早已从中央党校调回北大。他因为参与编写一套工具书,受主编委派,到博士生中招募作者。我们这届博士生正忙着改论文、找工作,无人应募,浦江扫兴而归。因为他是在 邓广铭先生亲自过问下调回来的,我们对其大名已有耳闻。初次见面最大印象是浦江相貌的年轻,年过三十的他,外貌也就二十出头,说是正在读书的大学生也会有人相信。实际上,直到生病去世,浦江看上去始终比实际年龄年轻很多,英姿焕发,朝气蓬勃,精明强干,充满活力。谁能想到他会突然被癌症夺去生命呢?斯人而有斯疾,其命矣夫!

我留系工作以后,与浦江接触渐多,特别近10年间最为频繁。这首先是由于他研究辽金史,我研究元史,研究方向接近,在专业上经常需要互相咨询。说是互相咨询,其实大部分时候是浦江向我咨询。这并不说明我水平比他高。真实原因,是浦江勤于笔耕,频繁有论文问世,其间颇有涉及元朝内容者,往往不耻下问,垂询于我。而我秉性疏懒,撰写论文较少,因涉及辽金史而向他请教的机会就更少。研究方向接近,还意味着在研究生培养上需要密切合作。从各自研究生的入学面试、资格考试、开题报告,直到论文预答辩和答辩,我们都会彼此参与。宋史(间或还有其他方向)研究生的上述培养环节,我们通常也会共同参加。就在浦江查出癌症前大约一个月,也就是去年3月中旬,我的两位博士生,加上明清史方 向三位博士生共五人,三人开题,一人资格考试,一人预答辩,约定同日进行。浦江照例出席,晚上又一同吃饭。现在想起来,当时他已深受病痛折磨,但却略无异常表现,依旧谈笑风生。而我们对他的身体状况也竟然一无所知,实在是太粗心了。

除去上述专业原因外,浦江与我在日常工作上联系尤密。2006到2010年,浦江担任北大历史学系副主任,主管人才培养,包括本科生和研究生教学及相关培养事务。2010年他虽然卸任,但由于各种原因,新一届领导中没有中国古代史专业的老师,因此系里的人才培养工作,凡涉及中国古代史专业事宜,仍由浦江负责协调。这段时间,我一直担任中国古代史教研室主任,可以说直接受他领导,或与他配合工作。我们的协作是默契而愉快的。不管时间多晚,只要有事,都会随时拨通对方电话。虽然没有精确统计,但自2006年以来,与我电话通话总时间最长的人,极有可能就是浦江。至少在晚上10点以后打电话最多的人,肯定是他。凡是中国古代史专业人才培养事宜,诸如教学计划制订、课程开设、奖学金评定、研究生初试复试及研究方向名额分配、博士论文匿名评审,浦江通常都会与我商量。如果他有事外出离系,则会将相关工作委托给我代理。去年4月上旬,他自感病情严重,打算回老家做身体检查。临行之前,打电话将当年的中国古代 史专业博士生入学复试事宜交代给我,并且说:“复试的时间是 4月19日 。我检查要是没问题,此前一定赶回来。如果有问题没能及时回来,复试就由你负责安排。”我对他的病情殊无了解,听后大吃一惊,也隐约有不祥的预感。果然到中旬,接到他从老家打来的电话,查出了癌症,不祥的预感竟成事实。当时我瘫坐在沙发上,头脑一片空白,久久不能平复。我知道,浦江恐怕要长期甚至永远离开他的管理岗位了,我们多年以来的密切协作也将成为记忆了!

浦江去世不久,有记者向我采访他的事迹,提了一个问题:“您是 刘浦江教授的朋友,知道他有什么业余爱好吗?”我瞠目结舌,不知所对。想了好久才说:“似乎没什么业余爱好,他的爱好大概就是看书和搞研究。”这个问题让我猛然意识到,浦江和我几乎是没有私交的。在北大生涯的初期,我们并未相识,相识后也不太熟。后来虽然熟起来了,但彼此联系全都是由于工作,未曾因为私事互相沟通。我们没有到过对方家里,互不认识对方的家人,也从来没有因为公务以外的事情在一起聚会。或许我可以僭称是浦江的朋友,不过更确切地说,他对我而言,是非常尊敬、钦佩、信任的学长和同事。

 

 

浦江的学术生涯,以他出版的两本学术论文集为界,大致可以分为三个阶段。第一阶段,以治金史为主,兼及辽史。第二阶段,以治辽史为主,兼及金史。第三阶段,在治辽金史同时更多地向其他朝代拓展。他的学术贡献,因而也可以分为三个方面来总结。

金史是浦江较早涉足的领域。金朝为时略逾百年,地域仅及半壁,史料相对有限,民族特色又不像其他北方民族王朝那样明显,因而在中国古代史研究范围内是一个非常容易被忽视的朝代。20世纪后半期国内的金史研究,虽在猛安谋克等少数课题上有所收获,但大量的仍然属于低水平重复劳动,还经常陷入历史人物(例如阿骨打、兀术、海陵王)评价一类学术意义不大的争论。浦江异军突起,贡献大端有二。其一,是对金史领域中一些问题进行了开拓性研究,也就是他在《辽金史论》自序中所说的“垦荒”工作。这些问题主要包括户口、捺钵、财政税收、民族政策等等,对于我们了解金朝十分关键,但在以往的研究中,竟然几乎无人问津,偶有也是浅尝辄止。到今天,浦江的上述研究,是任何一个金史研究者不管赞同与否都无法回避的,哪怕仅仅是为了教学,也肯定要在参考之列。其二,则是超越“垦荒”而进入“精耕细作”阶段的某些研究,其代表作为《关于金朝开国史的真实性质疑》和《金朝初叶的国都问题》二文。这两篇文章的特点,是以对史料进行深入分析、批判为基础。或许有些孤陋寡闻,就我披阅所及,类似的研究在国内金史学界即使不是绝无仅有,也算得上凤毛麟角。浦江能写出这样的文章并非偶然。据其自述,他调回北大之初,曾经花了半年时间研读《大金国志》,“逐条查找它的史料来源”。放到现在,电子文献检索十分方便,查找史料来源并非难事。但在二十几年前,能有耐心做类似工作的人实为罕见。稍后,他还用同样方法研读《契丹国志》,并且辅助 邓广铭先生整理《三朝北盟会编》。前贤有云“自小学入经学者,其经学可信”,窃谓浦江之于金史研究亦然。浦江通过他的研究提示我们,尽管金史史料匮乏,但对于这些数量有限的史料,仍然必须首先进行最基本的清理和辨析工作。这种意识,在过去的国内金史学界其实相当缺乏。典范之功,不可谓小。

与金史相比,辽史材料尤其贫乏,素称“无米之炊”。但因为史料过少,学者对其钻研较为细致,因此研究水平比金史似乎要高一些。浦江在将研究重点转向辽史时,选择契丹文字作为突破口,洵具卓识。在此以前,治辽史者大多谨守传统汉文史料,对契丹文字材料未能充分掌握;而人数本来就极为有限的契丹语文专家,对辽史的涉猎也通常仅限于墓志释读一类个案研究。明乎此,就能知道浦江利用契丹文字资料(或兼用女真文字资料)讨论契丹父子连名制、辽朝国号、“�M帐”、阻卜鞑靼等问题,其价值何在了。下功夫编纂大部头的《契丹小字词汇索引》,则表明他的确是将契丹文字作为治辽史基本功来学习,态度非出猎奇,目的非为点缀。另一方面,浦江对于契丹文字资料的成功运用,又建立在熟谙汉文史料的基础之上。特别是他穷尽六七年之精力,率领弟子完成了中华书局点校本《辽史》的修订工作,其对辽代汉文史料的熟谙程度,恐怕当世已少能有人及之。不同文字的资料左右逢源,加上对文化人类学理论的借鉴吸收,如天假以年,于辽史之造诣何可限量?

浦江辞世,报章誉以“中国辽金史第一人”,是对他在辽金史研究方面成绩的充分肯定。但浦江的学术志向,殊非此称号所能涵盖。在学术生涯中后期,他涉及传统政治文化、史学史、四库学的一批重要论文,早已远远越出辽金史的藩篱,受到学术界高度评价。可惜的是,由于英年早逝,他“走出辽金史”的努力还仅仅处于开端。对断代史学者来说,从事贯通研究并非易事,而辽金两朝在中国古代历史长河中仅属支流,由支流入主流而贯通之,其难尤甚。事实上,浦江所作贯通研究,很大程度上得力于其长年开设的史学史、四库学课程,相关成果也因而主要局限于德运问题、正统理论、华夷观念几个方面,尚未向更多方面开拓。由辽金史出发前后贯通,本来还有一个较好的桥梁,那就是元史,而切入元史的关键点又是金史。浦江在讨论辽、金联系时曾说:“辽、金虽是两个异姓王朝,契丹、女真虽出自不同的民族谱系,但它们有许多共性的东西,更不用说彼此之间还有各种无法剥离的瓜葛与纠结。”其实金朝和元朝的关系也是如此。前些年海外学者提出“宋元明过渡”问题,并且逐渐受到国内学术界关注。但金朝和辽朝在这一过渡当中居于何种地位,具有怎样的影响,却几乎完全被忽略了。要想回答上述疑问,首先就要将金、元两朝联系起来考察。金史本系浦江早年治学重心,后来发展方向主要是上移而非下移,所以未能在金、元联系方面较多用力。然而毫无疑问,这仅仅是由于时间精力不能兼顾,并非思虑未及。他病危之际对于弟子贯通辽金元的期望,再好不过地说明了这一点。浦江未竟的志愿,相信一定会由弟子们完成的。

 

 

我与浦江共事多年,深切体会到我们两人个性颇有差别。平时感受,不过觉得禀性各殊,亦属常事。然而在浦江辞世前后,精神恍惚,夜不能寐,“落月满屋梁,犹疑照颜色”。念其行事,实多我所不及。古语所谓“以人为鉴,可以知得失”,大概也有这层含义吧。略举数端,以表悼念,兼以自儆。

浦江做事认真细致,一丝不苟。印象最深的是2002年夏天,我指导的首位硕士生陈爽毕业答辩,请浦江参加。当时我初次以“导师”身份出席论文答辩,也曾花了不少功夫帮助修改论文,自认为质量尚佳,颇觉沾沾自喜。岂料浦江当场指出其中几处引文并不准确,逐字念出原文,加以更正,一时空气略显紧张。好在浦江最后宽容地说:“还行,错得不算太多。”――时隔10余年,远在美国的陈爽得知浦江逝世噩耗,在哀悼微信中忆及此事,其情其景,我也历历在目。陈爽是一位性格稳重的女生,我没有想到她会出这样的纰漏,因此修改论文时只注意文字表达,并未提醒和督促她核对史料。对我来说,这也是一次深刻的教训。浦江对学生素以严格要求著称,如果是他的弟子出了类似问题,一定会当场严厉批评。实际上,他早就会将这类问题消灭在萌芽之中,不可能允许其发生。

浦江做事有计划,有准备。俗话说“凡事预则立,不预则废”,前半句完全可以用于描述浦江,后半句拿来形容我则十分合适。博士生发表论文就是一个典型事例。按照北大历史系的规定,博士生毕业时必须发表两篇学术论文。浦 江自从博士生一入学,就会为之筹划此事,帮助拟定选题,督促写作,参与修改,联系刊物,推荐发表,因此 浦江的博士生从未被发表论文的规定困扰,乃至常常超额完成任务。我 和我的博士生,却大多是平日不用心,临时抱佛脚,离毕业没多久才把文章投出去,然后四处讨要用稿通知。浦 江对于博士生发表论文的重视,与他对学生日常督责甚严一样,都反映了一种勤勉认真的工作态度;我对学生少加管束,放任自流,实际上是懒惰的表现。

浦江做事目标明确,精力集中,因而效率过人,这在他的学术道路上反映最为明显。除去教学和管理工作外,他一门心思从事专业研究,极少涉足与专业研究无关或关系不大的事情。在《辽金史论》自序中,浦江曾检讨说,自己调回北大初期“心有旁骛,荒废了许多时日”,就我了解,这大概指的是参加编著一些半学术的书籍,诸如“某某大词典”之类。如前文所述,我们初次碰面就与此有关。然而,此后20余年,他从未再参与此类工作,始终孜孜不倦,焚膏继晷,奋斗在学术前沿,终能撰写学术论文上百篇,编纂学术工具书两部,还完成了点校本《辽史》的修订。人徒羡浦江收获之丰,孰知其用心专一,持志恒定,殊非时辈所及。拿我来说,参加“编著”各类书籍就有些多了,这类书籍不能说没有价值,但的确实实在在地挤占了时间和精力。加上业余爱好庞杂,阅读兴趣又常常转移,则成绩难望浦江之项背宜矣,思之赧然!

浦江做事原则性强,有时显得固执和狷介。偶尔交谈时言及某人,也往往用有无“原则”、有无“底线”来加以评价。浦江能够这样向我谈论别人,时而又把重要的工作委托给我,大概在他心目中我也算是“有原则”的。其实与浦江相比,我不及远甚。记得在2005年春天,当时我正做副系主任,主管本科教学,遇到一件棘手的事情。一位大学一年级的学生申请转系,按规定她并不符合转系的条件,但据说家里有些办法,已经搞定了接收院系的主管领导,并且取得学校默许,只要历史系放行,就算大功告成。她的母亲前来系里陈情,坐在办公室当场大哭,声彻云霄。我被哭得心烦意乱,暗想强扭的瓜不甜,既然实在不想学历史,或者放走算了,就表示要和班主任商量一下。这个班的班主任,正是浦江。浦江根本不为所动,毫不退让。他说:规则应该对所有人平等。该学生不符合转系条件,如果放走,无法向其他情况类似的学生交待。最终在浦江坚持之下,此事终于作罢。类似的事情还有不少。比如博士论文答辩,拟定决议书时通常要有一个概括性的评价,说“是一篇比较优秀的博士学位论文”或“合格的博士学位论文”。在一些人看来,既然已经同意答辩通过,将论文定性为“比较优秀”或“合格”,似乎也没多大区别。而浦江每每在这种场合较真,反对轻易给予“比较优秀”的评语,说服大家采纳他的意见。从结果来看,我们也算是坚持原则了,但这是以浦江坚持原则为前提的。

最后要提到浦江在行政管理方面的杰出表现。对此许多同仁皆有体会,而我和他曾经担任同一个职务,感受尤深。我在做副系主任的时候,对相关工作大都是被动应付,得过且过,度日如年。而浦江在相同岗位上,却能运筹帏幄,应付裕如。这一方面是工作态度问题,另一方面也与个人禀赋有关。浦江不仅学问精深,而且天生具备组织、管理能力,用古书中的话形容,属于儒、吏合一的人才。他对全国各重点高校历史院系的学科优势、师资储备几乎倒背如流,对于高校管理各项规定也都谙熟于心,真不知道是怎么记住的。上面所说做事认真细致、有计划有准备、目标明确、原则性强等等长处,对于管理者来说都是不可多得的优秀品质。上天赋予浦江过人的才能,却又剥夺了他充分发挥才能的机会,这是多么令人痛惜的事情!

 

 

浦江治疗前期,我曾三次去医院探望,每次他都十分健谈,我只能偶尔插话,大多数时间洗耳恭听。面对死神的威胁,浦江表现得从容淡定,毫无恐惧之情。他说:自己的学术潜能已经发挥了百分之七八十,自信著述足以传世,弟子亦大多成材,因此可以坦然地面对死亡,没有太多遗憾。著述传世,弟子成材,确乎不易之论,然而浦江的学术潜能其实远远没有发挥到百分之七八十,那样说主要是为了安慰我们,也适当安慰自己。治疗过程虽然痛苦,但很长一段时间里面似乎效果尚可,浦江也因此增加了与病魔长期周旋的信心。去年10月17日,他发短信给我,说已向中古史中心申报2015年上半年课程,打算开一门研究生选修课“《辽史》研读”。因为中古史中心开设的课程会汇总到我这里,所以叮嘱我注意复核,千万别把他的课漏掉。直到 12月15日上午 ,我们还通了一个很长的电话,讨论正在进行的历史系党委、行政换届问题。浦江谈起他对历史系近年情况和发展前景的看法,滔滔不绝地讲了半个小时,直到我说“你别太累,下次再聊吧”,通话才结束。谁能想到,竟然没有“下次再聊”的机会了。浦江的心理素质异常坚强,重病缠身而能处之泰然,易箦之际,神智冷静,处分后事有条不紊。但我也深深地感受到他对生命的强烈留恋,他是多么放不下家人,放不下学术,放不下弟子,放不下北大和历史系!命运无情,将他的留恋轰然碾碎,但浦江的人格在我们心中永存。我们永远忘不了他的热情、坦诚、认真、勤勉,以及偶尔的天真和幽默。最后写几句话权充祭奠,兼表绵远无尽的缅怀之情:

呜呼浦江!今也长辞。天既生才,胡摧折之?

嗟我朋侪,痛失瞻依。临风陨涕,以寄哀思。

善不必福,前贤已言。孰料君逝,仅及盛年。

自疾至终,从容安闲。中心持守,于斯可观。

惟君事业,炳炳煌煌。培育桃李,充盈门墙。

德已洽众,文亦流芳。云汉昭垂,千载有光。

人生如寄,寿夭靡恒。功在学术,虽殁犹荣。

高岸成谷,深谷为陵。精神不灭,与天地同!

       

(作者为北京大学历史学系教授、系主任)